#酒茨#罗密欧与野兽(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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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密欧与野兽(10)

“啊啊,没想到是挚友当鬼!”茨木举着那张写有“酒吞”的小纸条欢呼雀跃。孟婆山兔跟着一块儿又跳又叫,青行灯似笑非笑地朝酒吞点了点头,大天狗星熊则是一脸尴尬。

酒吞扶额,认命地背过了身。

“那挚友看好时间,数六十秒后来抓我们吧!”倒数三个数后,他的“猎物”在喧闹声中四散而逃,他听见最大的那一只跃上了楼梯,在楼梯尽头喊:“挚友你要抓到我啊!”

酒吞心跳漏了一拍,这才开始懒洋洋地报数:“一,二……”

当他数到六十,一转身,视线刚好对上了青灯里的幽幽火光。

酒吞调侃说:“怎么,是要跟本大爷自首?”

青行灯一挥手,将火光燃得更亮些,掩唇笑道:“比起做一个失魂落魄的逃亡者,我更喜欢主动追击我想要的东西。”

酒吞啧了一声:“阴阳怪气的,”他握上了灯座,“那本大爷不客气了,first blood。”

“有我这个队友你应该高兴才是,”青行灯换了个跷腿的姿势,惬意地舞动手心的火苗,“我可是相当有野心的,不出半个钟头,就能抓到他们。”

 

“阿刀,有没有谁往这里来了啊?”来了仓库,青行灯笑盈盈地跟一把长刀打招呼。

那把长刀正一下一下认真地打磨着本就锋利的刃,听见了青行灯的声音才缓缓停了动作。刀面上浮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她看了一眼青行灯,又戒备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酒吞,接着刀刃寒光一闪,指了指工具箱。

“那里。”

酒吞上前掀了工具箱揪着星熊的耳朵把他拎了出来:“第二个。”

星熊嗷嗷直叫唤:“青行灯你这是作弊!你这个叛徒!疼疼疼……”直到妖刀姬在半空中舞了一个刀花,这只可怜的玩具熊才闭上了嘴,拍拍身上的尘土。

接着他们在厨房柜子里找到了山兔和孟婆,在大厅壁钟里找到了大天狗。

天色渐暗,大家都各自忙手里的活去了,酒吞也结束了在二楼的第五次搜索,这会倚着楼梯的围栏喝酒。

“果然茨木是最难找的啊,他还吃不吃饭了。”

“唔,他小时候就挺闹腾的,玩这个游戏就没输过,没人能找得到他,”青行灯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要是心疼了,怕饿着他,大喊三声认输就可以了,他绝对会跑出来。”

“嘁,”酒吞不屑地哼了一声,“本大爷什么时候认输过,继续找,肯定能把他揪出来。”

他来到了三楼,本想在再搜寻一阵,正巧望见了黑洞洞的楼梯口,铁门下落了一半。

“那里是西塔楼,主人说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他应该不在里面。”青行灯赶紧向他解释了一番,语气没有平日的从容,微微颤抖的火苗透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哦?”酒吞立刻来了精神,“既然下了这样的指令,说不定他就在里面呢。”

青行灯飞到酒吞面前拦住他,表情严肃:“主人说了不行,那便是不行。”

她忽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他会生气的。”

“里面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上去看看,如果茨木不在,我就下来,成吧?”酒吞越过了半开的铁门,朝身后的青行灯摆摆手示意跟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是生气了,我哄哄他就好了。”酒吞一脸轻松地登上石梯,墙壁和地面有些反常的潮湿感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大约是想起了初遇茨木时,这只野兽暴躁又受怕的炸毛样,倒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生气可以安抚,伤心才是最难治愈的。”见酒吞执意要上去,青行灯的火光黯淡了些许,她叹了口气,飘摇着跟上了酒吞的脚步。

酒吞花了些力气才扯开楼顶那扇破旧的木门,布料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掩住了鼻子,抓住青行灯往房里探了探,靠微弱的光打量这堆满杂物的房间。

并不是只有他这一点光亮。诸多陈旧的杂物胡乱地靠墙堆着,只有在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圆桌,圆桌上安放着一盏透明的琉璃罩,罩上被盖了一个边缘缀有流苏的帕子。细腻微弱的白色光芒就从流苏的缝隙里漏出来,在桌面上描出一圈参差的剪影。

酒吞径直朝圆桌走去,青行灯慌得灭了灯火:“好了看过了,主人不在,我们下去吧。”

酒吞置若罔闻。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那盖着帕子的琉璃罩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那光芒好像带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要接近、去触碰。等到青行灯再度点上火光时,他已经半蹲在了圆桌边,怔怔地盯着那清浅的光。

“嘶!”一记火辣的疼痛刺在了手背上,酒吞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瞪向现在焦心不已的始作俑者。

“你这是第二次烫本大爷了。”酒吞压抑着怒火,朝着青行灯扬了扬手背。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别碰!赶紧走!立刻!”青行灯看着窗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抖得更加厉害,惊恐的情绪都要从中溢出来。她挥舞着灯火,试图将酒吞逼出门外。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冲破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小窗,卷起周围散落的纸张破布一阵飞舞。酒吞被这冰凉的风刺得睁不开眼,正想起身把窗关上,带有森林腥气的风便吹起了盖在罩上的帕子,狠狠糊在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扑上去死死护住了罩子。

风停后酒吞立刻睁开了眼睛,低头检查怀中的琉璃罩有没有受损,接着就被里面的东西惊住了。

那一支鲜红的玫瑰。

从外表上看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玫瑰。它仿佛刚被剪下那样娇艳欲滴,悬浮在半空缓慢地旋转着,那细腻的光芒是从花蕊和花瓣的露珠中散发出来的。但这夺目的红色像是有生命一般,酒吞仿佛从花瓣轻微的颤动,还有光芒的变化中,能听到这朵花平稳的吐息和心跳的脉动。酒吞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小心地将手放在了琉璃罩上。

忽然,一片花瓣从根部剥离垂落下来,发出的微不可闻的撕裂声,却像是琴弦绷断了一样突兀。酒吞跟着心脏一紧,眼看着那片花瓣在半空中迅速地腐烂枯萎,化作零星的黑色尘埃落在了琉璃罩的底部。方才听到的玫瑰的吐息跟着凝滞了一下,花蕊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许。

并非酒吞多愁善感,只是这场面很难让人不想到生命的消亡,他感觉心里膈应得慌,起身准备将帕子重新盖上的时候,门外爆发出一声怒吼:“别碰它!”

酒吞来不及辨别其中的怒意多盛,就被茨木冲上前来猛地推到了一边。酒吞狠狠地撞到了靠角落的书柜,半腐朽的挡板膈在了肩胛骨上应声塌陷,接着书柜上发霉的精装本坠下来砸到酒吞的头上,有的边角直接磕破了额头。

茨木丝毫不顾及酒吞的情况,他一把抱住了那琉璃罩,微弱的光芒印在他金色的眼睛里,眼中除了担忧焦急,更多是难以控制的怒气,它们熊熊燃烧着,让茨木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扭曲。

酒吞试着从废墟里挪动一下身体,才发觉腰侧钻心的疼,疼得他不禁又瘫坐下来。看来刚才茨木不仅推了他,还蹬了他一脚。确认了一下肋骨并没有断,酒吞咬咬牙,支起了身,刚好看到茨木怒火翻涌的金色眸子,先前压抑着的火气也爆发了:“你他妈发什么疯?”

茨木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诡异,他弓起背,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气音后,茨木一跃而起,将酒吞死死按倒在书堆里,酒吞后脑撞上了书柜坚硬的棱角,一度头晕目眩,他也愤怒得红了眼,一手扒住了茨木手臂上的白毛,用要将它们撕扯下来的力气,把茨木从身上扯开,同时膝盖用力一顶撞上他的腹部。茨木当即身形一震,爆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也不管酒吞能不能承受,按住酒吞的肩狠狠往书堆一砸。

“我跟你说过的!不许进西塔楼你为什么不听!”茨木的鼻息喷在脸上,吼叫的同时喷了酒吞一脸的口水。酒吞也气得有些丧失理智,抑制住头晕的恶心,朝着身上这只疯了的野兽吼过去:“本大爷就他妈进来了怎么了!是偷了你的家产还是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东西!”

第二句话明显激怒了茨木,他大张开嘴头砸下来,酒吞趁他爪上力道小了一些的间隙侧了个身,拧住衣领发了狠劲将他摔到一边。茨木低叫了一声,匍匐在地上喘着气。借着从窗户投进来的白惨惨的月光,酒吞才看清茨木露出的尖锐的獠牙。他直起身,摸到了手边的书,刚才要不是他侧身躲了一下,恐怕这书上的凹痕就要变成他肩膀上的血糊糊的洞。见茨木爬起来,四肢着地,压低身子还要扑过来,酒吞屏住气侧翻到了靠窗的位置与他拉开距离,一人一兽在寒风与月光里对峙着。

酒吞早就察觉出了茨木的不对劲,他现在完全爆发出了野兽的本性,半张着嘴短促地哈着气,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原本温柔的眉眼被充满敌意的寒光占据,正上下打量着酒吞,仿佛要将他切成几个部分再拆吃入腹一样。

“茨木!你他妈不认得本大爷了?”

此时去激怒一只本就怒气难捱的野兽非常不明智,但是要唤回茨木的神智,必须要靠话语来刺激他。茨木果然兽瞳缩紧,嘴角扯开龇出獠牙,前爪扒住地面,仰天一声长啸,撕破喉咙般混浊又愤怒的吼声,震得酒吞耳膜发痛。

那是真正的野兽的声音。

茨木再次向他扑来,酒吞敏捷地躲过他的攻击,一个翻身越过了圆桌,同时抱住了圆桌上的琉璃罩。酒吞一抬头就撞上了茨木的视线,身体不禁打了个寒战。不仅是因为茨木身上他从未见过的戾气,还源自茨木瞳孔中凛冽的杀意,尽管只是一瞬,却像刀刻进了心里一样。紧接着茨木就看到了他手里的琉璃罩,神色凝滞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呜咽。

“茨木!”酒吞继续大声地唤他的名字,茨木瑟缩着弯下身,不停发着抖。

酒吞犹豫着要靠近,茨木凄厉地叫了一声,撞破门蹿了出去,接着楼下传来了嘈杂的惊叫和喧闹声,最后是大厅的门被撞开,风刮进来的声音。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青行灯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书,将掉落的一截灯托装回去,神色痛苦,“咒语会慢慢吞噬他的理智。我不该忘记的。”

她摇晃着飞到窗边看着漫天的飞雪:“今天又是满月。”

“这玫瑰花是不是咒语?茨木为什么要隐瞒他?解除咒语究竟需要什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今天又是满月,”青行灯无视了酒吞一连串的问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意外地冷漠,“你要走现在就可以走了,主人走不出森林,我们会找他回来。”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酒吞,又强调道:“你,可以走了。”

酒吞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套了件外套,大天狗从门外探了个头,愤愤地叫嚷道:“骑上你的马滚得远远的吧!永远别回来!”

“走走走,走你妈的走,”酒吞忍不住爆了粗,穿好衣服后摔门朝楼下奔去,“捉迷藏还没结束。本大爷任何事情都讨厌认输,今天一定要抓到他。”

他去城堡后的马厩里牵出了马,看到大天狗还跟在他身后,单薄的身体都要被风雪淹没了,便朝他挥挥手:“带话给孟婆,让她备好晚饭,要热腾腾的。”说完飞身上马一拉缰绳,身影消失在了飞雪的森林里。

 

寒风裹挟着冰粒砸在脸上,酒吞伸手把披风的兜帽带上,勉强半睁开眼。身处漆黑的森林里,四处都是一样苍凉的景色,就算茨木先前留下过脚印,现在也该被大雪覆盖了。酒吞心头焦急,但是一时没有头绪,于是他夹紧马肚,指望马能够敏感地识别到除他们以外其他生物的气息。

马嘶鸣着向森林更深处奔跑,它在冰冷的风里横冲直撞,酒吞的披风很快就被支出来的树枝划破了,冰粒灌进他的领口又在里面化成了水,先前腰侧的伤也在颠簸中更加疼痛,酒吞想着,他现在的样子大约和逃跑的那晚差不多狼狈。他勒了一下缰绳,试图让马跑得慢些,马不理他,继续边跑边嘶鸣,加快了速度飞奔着。

渐渐地,风似乎停了,雪也小了不少,飘落到肩头时已经是细小的水珠。酒吞睁大了眼,此时天空一轮皓月,银白的月光撒在地上,隐约可见单薄积雪间的青葱绿色。蹄声变得轻快,马时不时发出几声愉悦的呼噜声。

原来这畜生是要回去!

酒吞当即攥紧缰绳,用了全身的力气往后拉,马被惊得跃起前蹄,还要往前跑,酒吞稳住身体,大声喝止了它。酒吞狠狠在它屁股上甩了几巴掌后,它才乖乖地回过头朝风雪交加的森林里奔去。

酒吞气还没消,继续用力拍打他的坐骑,边打边骂:“畜生东西!”

马哀哀地叫了几声加快脚步,却不同于先前的莽撞,像是要将功赎罪般,它避开了那些四岔的树枝,稳当地穿梭在林中。这一行为立刻提醒了酒吞,他让马奔跑的速度更慢了些,仔细辨别着这些枝丫的形状。他绕着那些能通行的路寻了好一阵子,终于在一条狭窄的路口前,断裂不久的树枝上,发现了一撮白色的毛发。酒吞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但他下一秒就恢复了原先的紧张,骑着马朝小路深处奔去。

一开始的路很狭窄,估计是风雪太大,被看不清方向的茨木强行撞出来的一条路,断裂的树枝落在地上,大半都被白雪覆盖,有的连着一小节树皮堪堪挂在枝头。白色的毛挂在树枝上,一时竟分不清那究竟是茨木留下的痕迹还是积在枝头的雪。后来这条被开拓出的小路与另外一条路相连,似是走到了森林的又一个边缘,视野变得开阔了些许,能看见稀疏的树木后面漆黑的山。

走到山脚下,酒吞发现了一处由岩石构造成的洞穴。大概是从山上掉落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刚好卡在了另外两块高高凸起的石头中央,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酒吞立刻翻身下马,把缰绳就近捆在了一棵树上,直觉告诉他,茨木应该就在里面。

洞穴里面的空间并不大,酒吞弓着身子爬进去,借着外面积雪的反光,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团白色的野兽。

察觉到响动,那团白色蠕动了一下,接着以更加紧缩的一个姿势往里挪了挪,好像要把自己嵌进里面似的。

然后他以一种冷静得不像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没控制好自己,伤了挚友,挚友不该来找我。”他背对着酒吞蜷缩着在洞穴的最深处,耳朵尾巴耸拉着,微微发抖。

酒吞不理会他,从背后抱住了这只湿漉漉的野兽。从厚实的绒毛里挤出了些许雪水,将酒吞胸前的衣服弄得更湿。虽然一开始有些冷,但是贴紧之后,皮肤的温度就会慢慢传递过来。

茨木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道:“今天是满月啊。挚友可以回家了。我待会自己就回去了,挚友不用担心我的。”

回应他的是收紧的手臂,还有落在背上的温热的鼻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从背后传过来,茨木吓得屏住了气,生怕自己过快的心律被抱着他的男人发现了。

但酒吞只是这样抱着他。他原先身上全是雪,在这个偶然找到的洞穴里,蜷起身子打着寒战,凭着身体本来的温度去融化掉掺杂在毛发中的冰粒。他好冷啊,冷得心脏一颤一颤的,心脏颤抖过后又随着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缩紧,里面的酸水流向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产生了一种他明明眼里没有一点泪水,身体的每一处却都在窝囊地哭的错觉。茨木昏昏沉沉,一度以为自己能冻死在这个脏兮兮的洞穴里,但是身上厚实的皮毛和下午刚被酒吞嘲笑过的脂肪爆发出了惊人的潜能,很快他便不情愿地找回了所有的知觉,冷的,酸涩的,疲倦的,包括现在贴在他背后的,那股滚烫得要把他融化了的感觉。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试图用更加平静没有感情的声音:“今天是满月,挚友可以回家了。”

他说完这句,就快要被心脏几欲爆裂的疼痛弄得喘不过气来了,偏偏这时候,他的挚友稍微起了身,把胸口贴在他的脑袋后面,让他去听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然后低下头。

“回家吧,”他的挚友哑声说道,“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那个家。”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翻身埋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像他之前所嫌弃的窝囊废那样呜呜地叫。

他本该更加铁石心肠一点让他走的。他都已经在黑漆漆冰冷冷的洞穴里都想得清清楚楚的,他会安静地在这里呆上一会,也许等雪停了就走,也许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待上一夜,反正这点寒冷不足以取他的性命。然后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酒吞,想到自己失控地想要伤害他。他忍不住呜咽一声,又狠狠地压下心底的起起伏伏的疼痛,告诫自己现在就要任性地当自己一无所有,今天是满月,他的挚友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回到他原先的家里去,所以不要痛苦,不要露出一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的表情。

可是他又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哪怕这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的挚友来找他,并且要他回去,那要怎么办才好?

那就无情地拒绝他。在漫长的时间里,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把所有能想到的自认为冷漠的、狠毒的话都想好了,什么“根本就没把你当过朋友”,什么“看到你的时候顿生厌恶,所以袭击了你”,甚至是什么“恨不得杀了你趁我心情好你赶紧滚”之类的话。这些句子本身就是刀,来来回回戳穿他的身体,他对着黝黑的泥地,麻木地念叨着,念到自认为放心的时候,又开始嘲讽自己为这样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此认真。

可酒吞还是来了,他勉强迎战,像之前脑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他要凶狠,无情,还要狠毒。然而喉咙想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说不出那些话,又不争气地在拥抱里乱了阵脚。他的挚友仅用一句“我带你回家”便让他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让他只想埋进酒吞地怀里,把自己老老实实地交给他。

酒吞就这样安静地抱着这个刚闹过脾气的野兽,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茨木的鼻子冰凉凉又湿漉漉的,蹭着他贴身的衬衫,把鼻涕抹在上面弄得一团糟。茨木额头上那对金色的小角抵着酒吞的胸口有些疼,头顶那对赤红的长角险些戳到他的头——但酒吞顾不上这些,他要把茨木抱得更紧,要把自己的温度带给他,还要和他说很多很多的话。那些话太多了,长长短短的挤在脑子里,酒吞只得捡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他选了看上去有些矫情却有无比重要的一句。

“我找到你了,”他揉着茨木的耳朵低声说着,“听说没有人找得到你,但是我找到了,找到了就得听我的,跟我回家,回我们的家。”

茨木抓紧了他,又蹭了蹭胸口,柔软地跟着重复:“恩,回我们的家。”

他们都没有急着起身,心照不宣地又抱了那么一会后,从洞穴里出来时,风雪没有先前那么猛烈了。走在林间,偶尔有几点雨滴,可能是风带下了先前落在叶子上的雪,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那支玫瑰花代表了我能掌控的生命,”茨木趴在马背上,望着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满月,喃喃道,“花瓣落尽的时候,我就会不记得挚友了。”

“之前我想着,就这副样子,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我遇到了挚友,我想活下去。什么样都没关系,就只是想和挚友在一起。”

茨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音节黏在一块变成了一种类似哼哼的声音,都快要混在马蹄声里听不真切的时候,他又忽然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想解开咒语,和挚友在一起。”

“对不起,”酒吞回过头,紫色的眼眸望着他,“没能遵守与你的约定,擅自闯入西塔楼……还伤了你的心。”

他盯着茨木的眼睛,无比诚恳又心疼地:“我不清楚如何才能帮上你的忙,以为让你每天过得快乐一些就比以前好很多。其实那是我太过自己为是了,我该早点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跟你分担一些,没想到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这么久……都是我的不对。”

茨木愣了愣,竟有些不敢对上酒吞的目光,于是抬头又盯着那个该死的满月。

“没有那回事……或许我应该鼓起勇气,一早就告诉挚友的。原来挚友一直有想着如何帮我解除咒语,我很高兴,也很喜欢……喜欢跟挚友在一块的日子,只是经常见挚友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便也想着,有些自己本就惧怕的东西,就藏藏好别被发现了,不要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又磕磕绊绊起来:“挚友,其实……我……那个……”

“不用逼迫自己说,”酒吞打断他,“觉得能说得时候再告诉我吧。吃过晚饭也好,明天早上起床也好,如果不急的话再往后推迟也行——只要你别忘了。”

茨木如释重负,扬起嘴角夸赞道:“不愧是挚友,通情达理又体贴,我应当像挚友学习。”

“怎么什么事情你都能夸出花来,”酒吞嘴上抱怨,语气中却是含着笑意的,“也不知道你这一套一套是从哪学来的。”

“我夸挚友,是因为挚友真的那么好,那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茨木一脸骄傲地回答。

他们在白茫茫一片的森林中行进着。月色比先前明朗不少,视野中的层层积雪,在月光下白得透亮。不禁让酒吞想起了梦里的那片纯净的白色,还有梦里那段温柔的旋律,朦朦胧胧地在脑海里吟唱着。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上一次,你唱的是什么歌?”

“嗯?小时候母亲大人教我的,名字不知道。”茨木摇了摇脑袋,回答道。

酒吞回想了一下梦中的旋律,看了一眼正在玩着自己头发的茨木,犹豫着开口:“你……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听吗?”

“不行,”茨木撅起嘴,“应该礼尚往来,上次我给挚友唱过了,那这次应该是挚友给我唱。”

唱歌?酒吞勉强地张嘴尝试了一下,想把记忆里的调子用自己的声音还原出来。那几个混乱的音节在喉咙里滚了好几下,试图组成一句完整的调调,然而出口只是几个低哑的词语。茨木听不清,伸长了脖子要往前面凑。几番努力后,酒吞认命地接受了他不会唱歌这个事实,伸手将茨木的脑袋按回去以防他摔下来。

“本大爷不会。那你下次教教我吧。”

茨木噗嗤笑了:“竟然还有挚友不会的事情。”

“有些事情没做过,便不知道怎么做,”酒吞语气缓和下来,“唱歌也好,捉迷藏也好,给别人绑头发也好,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甚至是……承认错误,安慰别人什么的。”

酒吞悄悄地深吸一口气。他从未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尤其是要抓住藏在内心,之前一直不愿直面的想法,并将它们表达出来。他说得缓慢,却也轻松,后来也不考虑那些逻辑语法和语气,直接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外面的世界挺没意思的。它看似没有边际,但是很多时候只允许你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的呆着。没有书信,也没有捉迷藏和唱歌——反正本大爷是没见过那些玩意儿。”

“后来离开了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破地方,终于去了别处,想喝酒喝酒,想出门就出门,好像有了自由,又好像有了几个朋友。日复一日地去做那些早就做腻了的事情,才想到不过如此,只是把原先禁锢你的房间弄得大了一些而已,你还傻呵呵地乐。”

“那些老古董,只会教一些枯燥乏味的东西,你越是不想干的,他们教得越来劲。再换了其他人,又有谁会像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的教你,教如何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教如何安慰别人,教怎么与别人做朋友,教怎样去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

最后他轻咳了一声,郑重地说道:“但是你可以教我。我在不断尝试着去做这些,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茨木昂起头高声赞美道:“挚友无须担心。挚友聪明睿智,哪怕是从未做过的事情,第一次做也能很完美!”

他小声地又在后面又补了一句:“刚才安慰我的时候,挚友特别好。”好像说得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小声,他战战兢兢地捂住了耳朵,从后头窥探着酒吞的反应。酒吞没有回应,牵着缰绳继续往前走。

当他松了一口气,慢慢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时,酒吞这才轻声答允了一句:“那就好。”

茨木脸红了,又用那个软软的语气叫了一声:“挚友……”

然而这时,很毁灭气氛的,酒吞的肚子咕噜一声表达了没吃晚饭的抗议。

“……饿不饿?”他镇定地扭头问那只脸比他还红的野兽。

回答他的是一声更加响亮的咕噜。

“那回去一起吃晚饭,我叫孟婆她们把饭热着等我们回来的。”他稍微停了一下揉了揉茨木的额发,茨木把脸埋在双臂间,摇了摇耳朵表示回应。

当酒吞以为茨木睡着的时候,茨木闷闷地唤了一声:“挚友……”

“嗯?”

“我想让你背我。”

酒吞又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瘫在马背上,眼睛亮晶晶的茨木,又看了一眼疲倦的马,像是一本正经地考虑过这个提议后,他无奈地笑了:“你还是让本大爷唱歌吧。”

茨木看着他,也跟着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

后来的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乌云渐渐散了,风虽然带着凉意,却不再是彻骨的寒,月光撒在身上,两人心里同时生出了“温暖”这个奇妙的词汇,却都偷偷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出口。

等回到了城堡,茨木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才开口说道:“挚友,我要等到你能背我的那一天。”

酒吞搂住了他的肩,带他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那本大爷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背你,你到时候可别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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